將兔子從狐狸嘴下救出來後,兔子就因為一身的傷和驚嚇而高燒兩天了。

一天當中醒來的時間很少又短暫,通常是因為疼痛而醒,又因為疼痛而昏迷。

狼除了外出覓食,大部分的時間都寸步不離的守在兔子身邊,幫他換藥、擦身體、還有趁他清醒之際給予餵食。一方面也是怕其他肉食性動物,譬如那隻該死的狐狸,會趁他不在的時候對兔子不利。

以前在狼群生活時,公狼群出去覓食時也會留下一兩隻公狼在族裡留守,所以完全不用擔心這種問題。現在每次出去都提心吊膽的只想趕快回到洞穴裡、回到兔子身邊保護他。

為了照顧兔子,狼傷透了腦筋。

因為他完全不懂草食性動物啊!就像之前兔子老是找植物蔬菜給他吃一樣,他也只知道肉啊!

曾經嘗試將肉咬爛後用口餵食,兔子卻在肉剛送進嘴內時就馬上吐了出來,還乾嘔了好一陣子,嘔到眼淚和冷汗直流的、讓他心都疼了……之後他決定再也不會去做這種讓兔子難過的事。

為了了解兔子的主食該去哪找,狼只好四處找『小動物』詢問,不過想當然爾,沒有任何的小動物會有膽跟狼說任何一句話的,往往在四目交接之時就已經瘋狂逃走了。

 

 

已經第三天了,狼看著手中最後一支食物:紅蘿蔔,緊緊皺著眉頭。

這是之前兔子囤積下來的食物,經過了三天的食用後,唯一剩下的東西。

「這種奇怪的食物到底是哪裡來的……依照草食性動物不敢離窩太遠的習性,食物一定是在四周就會有,但是走遍四周都完全沒看到,這種紅通通的東西應該很容易找才對啊……」

「可惡!我怎麼這麼他媽的沒用啊?!」

往地上狠狠揍了一拳,狼緊咬著牙關懊惱著。

看著兔子發白的唇和瘦弱的身體,第一次覺得自己毫無用處。

「啾啾啾啾?」

洞口傳來一串清脆的鳥鳴,可是狼沒有留意。

「兔子兔子?狼?」

鳥鳴變成呼喚,狼轉向洞口尋找聲音來源,最後在洞口頂端的一根樹梢分枝上看到一隻不斷來回跳動的綠繡眼。

「你是誰?」

「兔子、兔子、朋友!」

「兔子、兔子、找食物!」

綠繡眼跳動著叫著,表示他知道兔子的食物要去哪找。

 

*******

 

綠繡眼以前是兔子的鄰居,小時候就住在兔子窩旁的樹上,常常飛到兔子身上一起聊天玩耍、陪兔子一起去找食物。長大之後因為要成家築巢,就搬去比較遠的地方了。

這幾天狼四處向小動物打聽兔子食物的消息,在驚恐又害怕的動物們之間傳開,最後傳到他耳裡。所有的小動物都覺得那是狼所佈的局,為了獵食的局,所以沒有人願意去接觸狼。

可是……他卻覺得,萬一兔子是真的出事了怎麼辦?萬一狼是真的在幫兔子找食物怎麼辦?

如果沒人去幫狼,是不是會間接的害到兔子了?

看在老朋友的情面上,綠繡眼決定親自去看看,反正他有翅膀!如果真的遇到危險,死命飛走就好,狼再怎麼厲害也不會飛天吧?

為了跟狼住在一起,原本的兔子窩當然是不敷使用,早已空蕩蕩了。

綠繡眼一路打聽消息一路找,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洞穴。

綠繡眼偷偷地順著最靠近洞口的樹枝末梢跳近,才看到兔子是真的受重傷、昏迷的躺在地上,狼為了食物而自責的一幕也映入他的眼裡。

他相信狼是真的愛護著兔子的,所以他要幫狼!

 

「鳥兒,你知道兔子的食物去哪找嗎?」

經過三天的碰壁,終於有小動物願意告訴他兔子的食物在哪?而且還是主動來的,就算只是一隻小小的綠色鳥,他也是欣喜若狂!

「知道知道!跟我來!」

綠繡眼清脆的說完,隨即飛走。

狼被小鳥飛走的速度嚇到了,但他仍沒忘記要做好防護措施,小心翼翼的替兔子蓋好保暖的稻草、撥土將兔子四周的氣味蓋掉,仔細確認過後,狼才趕緊追出洞穴。

出了洞口,狼緊張地四處張望,在天空中和樹梢間找尋那個綠色的小小身影,怕這個唯一的希望就這樣不見了。

「鳥、鳥!你在哪?」

「這裡這裡!」

綠繡眼從遠方快速飛來,在狼的頭上盤旋了一圈。

他一起飛就先去找兔子的食物了,等確認位置之後才又飛回來帶狼。

儘管綠繡眼有放慢速度,還會不時的來回盤旋以確認狼是否有跟上,但就狼的眼睛來說,綠繡眼太小,老是一眨眼就不見了。

走了一陣子,綠繡眼帶狼來到一片樹比較少的草地。

「食物食物、在這裡!」

狼四周看了看,尋找著紅色物體,卻只看到一片綠色的草跟葉子。

「哪裡?我沒看到任何紅色的食物啊!」

「啾啾啾、這裡!」

綠繡眼飛下來,停在草地上的其中一叢葉子上。

「這只是葉子。」

狼跟著過去,滿臉失望的看著綠繡眼。

「要挖!要挖!」

聽綠繡眼這樣說,狼才突然開了竅。

趕緊跪下來,動手挖起葉子下方的土壤。

大約挖了10公分,他看到了一小截,紅紅的東西。

「拔出來拔出來!」

綠繡眼也看到了,高興地在隔壁的葉子上蹦蹦跳跳。

跟著綠繡眼的指示,狼終於將紅蘿蔔從土壤中拔了出來。

「原來……」

「原來這紅通通的東西是埋在土裡,怪不得我找了三天都找不到……」

狼坐在地上,仔細的看著紅蘿蔔,辨認著它的葉子,也記住這裡的位置。

「鳥兒……真的很謝謝你,如果沒有你,我根本找不到這種怪東西。」

「是朋友,不用謝!」

能幫上狼的忙就等於幫了兔子,綠繡眼開心的跳著。

原本想多挖一點回去儲存,但狼擔心在洞穴裡的兔子,挖了兩三個之後,便趕緊啟程回洞穴。

前腳才剛踏進洞口,狼就看到兔子離開原本躺著的位置,一動也不動的倒臥在一旁土地上,而兔子面對的方向,是裝著清澈泉水的水盆。

狼的心臟瞬間被揪住……

 

***

「兔子!」

丟下手中剛拔回來的紅蘿蔔,狼衝上前將兔子一把抱起、擁入懷中。

兔子的雙眼仍然緊閉著,雙頰漲紅,嘴唇卻異常蒼白;口中不斷呼出的熱氣顯現出兔子體內的溫度,瘦弱的胸膛隨著喘息急促地上下起伏。

還好……還有呼吸…… 還好沒事……

看到兔子還在喘息著,緊繃的情緒瞬間放鬆,讓狼的眼眶突然浮上一層濕氣。

「……ㄕ……水……」

兔子在半昏迷中囈語著。

「水、等等,我馬上餵你喝。」

狼抱著兔子,伸長手拉過水盆,喝了一大口並將水含在口中。

狼溫柔的扶住兔子的後腦讓他微抬起頭,將嘴覆上兔子蒼白的唇,直接餵水給他喝。

「唔……」

兔子一碰到甘甜透涼的泉水,馬上下意識的大口吞著。狼怕兔子喝的太猛會噎到,小心翼翼的控制著餵水的量。

狼口中的水馬上就被喝完,他趕緊再灌了一大口,繼續餵著。就這樣餵了三次,狼感覺到兔子不再迫切需要水,便停了下來。

仍不滿足的兔子,閉著眼,下意識地啜吸著狼的口腔、舔允著狼的唇瓣,渴求殘存的水份。

兔子身上的、口腔中的熱氣充斥著狼的鼻息,因為高燒而紅潮的白皙軀體軟軟的窩在狼的懷中,一切的一切都在打擊著狼的理智。

可是,他必須忍耐……

「兔子……醒醒……」

狼輕撫著兔子的臉頰、沙啞的低喊著。

「我餵你吃點東西、好嗎?」

狼溫柔的說著,半昏迷中的兔子無法回話,但是耳朵卻動了一下,本能在回應。

狼將兔子抱回柔軟的草堆中安置好,將一支紅蘿蔔洗淨後回到兔子身邊,再次將兔子擁在懷中。

狼咬了一口紅蘿蔔,細細咀嚼後,溫柔的將兔子的下巴抬起讓他張開嘴,低頭直接用嘴將碎末哺餵進兔子嘴裡。

還好兔子還能本能的吞嚥送進嘴裡的食物,不然狼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。

大約餵了半支蘿蔔,兔子就開始皺起眉頭扁起嘴的逃避狼的餵食了。

「兔子……乖,再吃一口好不好?」

「嗚……」

狼想再多餵他一口,兔子卻怎麼也不再張開嘴巴,甚至將臉埋進狼的胸膛裡發出細小的抗議聲,不願意再抬頭。

「好好好、不吃了不吃了……」兔子一哭他就心軟了,他不想再看到兔子的任何一滴眼淚。

「那我們來洗澡好不好?」兔子再次動了動耳朵。

狼將水盆拉過,將布沾濕後,溫柔地擦拭兔子的每一吋肌膚和傷口。

 

兔子的全身幾乎都還纏著繃帶,尤其脖子和骨折的左膝。

狼先將擦傷割傷等等的小傷口處理乾淨,最後才處理左膝的骨折處和脖子上的咬傷。

左膝已經在當天就用樹枝固定住了,但是強大的撞擊力道讓整個膝蓋腫大瘀血,深淺不一的淤青讓整個膝蓋一片紅紅紫紫的。

狼用濕布將傷處擦乾淨後,查看了一下樹枝的固定是否穩固,隨即又用新的繃帶牢牢的將樹枝固定住。骨折的地方如果不固定好,骨頭長歪了一輩子都會跛腳,他是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在兔子身上的!

最後最後,才輪到脖子。

脖子的繃帶一拆下,粉嫩的肌膚上馬上就露出四個刺目的、深深的黑孔,那是狐狸的犬齒咬合所留下的,因為傷口太深,表面都還看不出癒合的跡象,彷彿稍一觸碰就會再次湧出鮮血。狼小心翼翼的清理傷口四周,每撫過一個黑孔他就心痛一次。

這樣的傷口不可能消失,永永遠遠都會烙印在兔子白皙的頸子上,提醒著他的無能、提醒著他的過錯,都是他讓兔子差點就失去生命。

處理頸邊傷口的同時,兔子在昏迷中不斷囈語、眉頭緊緊的皺著、額頭不斷冒出細小的汗珠,狼可以感受到在他懷中的瘦小身軀,在觸碰傷處時會不自主的顫抖,脖子出自本能的畏縮,來逃避傷口的碰觸……

身體記住了心靈的重大創傷,就算是昏迷當中也會被恐懼纏繞。

將乾淨的繃帶輕柔地層層纏繞住細瘦的頸子後,狼將兔子深深地、緊緊地擁抱住,沒有一絲細縫的,讓兔子的身軀完全籠罩在自己的臂膀和胸膛裡。

低頭貼著兔子的頰,狼緊緊閉上眼。

 

 

夠了,夠了!這樣的痛苦,一次就夠了!

快醒來啊兔子,求你趕快醒來!

我願意幫你承擔所有的痛楚,願意替你接下所有的傷痛。

只要你能醒來,能再開心地對著我笑,我什麼都願意了。

 

 

 

狼篇,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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